第116章(1 / 1)

凡此等等,非但弊端丛生,难以管制,且大不利于吸引山东流民定居。本次变法,要强制民户除夫妇之外,男女一律分室而居;男子年满十七岁便可成婚,独自立户,不得与父母同户。还须强制取缔寒食陋习与脏乱痼疾。如此清理,一来移风易俗,使民众文明彰行。二来使户口增加,税源扩充。”

秦孝公沉吟道:“这件事较为麻烦琐细……然则,还是要做。秦国应当效法魏齐鲁民俗,使秦国甩脱西蛮称号,文明起来呢”

景监笑了,“左庶长要不受河丫扰乱,安得对秦人陋习感同身受?”

秦孝公与卫鞅同声大笑起来。

“说吧,其四呢?”孝公急迫问。

“统一度量衡,杜绝商人欺诈与官吏伤农,并为吸引六国工商大量进入秦国做准备。官府铸造法定的斗、尺、秤,公开悬于各县府,供工商民众校准。丈量土地以六尺为步,百步一亩,步过六尺者罚。如此可使农工商百业,公平竞争,百业兴旺。”

“好!其五?”

“建立新军制,统属国君统率调遣。戎狄的部族军兵和少数世族的私兵,一律取缔遣散。旧式战车全部淘汰,新建一支神速快捷的辎重车队。秦国军队之主力,则是以铁甲骑兵和野战步卒为主的新军。有三万真正精良的铁骑,两万勇猛善战的步兵甲士,则秦国足以纵横天下!”

秦孝公不禁大笑,“景监,拿酒来!”

景监高喊:“上酒——!”

老仆人大盘捧来三爵一尊。秦孝公上前,亲自掌尊,斟酒入爵,双手捧起第一爵递到卫鞅手中。景监迅速将第二爵捧给孝公,自己端起一爵。

秦孝公慷慨举爵,“来,为秦国第二次变法,干!”

“叮当”一声,三爵相碰,三人一饮而尽。

“君上。”卫鞅深深一躬,“臣请罪。”

“请罪?左庶长何罪之有啊?”秦孝公惊讶。

“臣擅自治罪于太子及太子傅,请君上处罚。”

“处罚?”秦孝公喟然叹息,“左庶长不必惶恐不安,这次动荡由嬴驷逆子引起,若非你临危不乱,执法如山,岂能如此迅速的安定老秦人之心?扪心自问,你是救了嬴驷逆子的一条命。若我在栎阳,面对汹汹国人,岂能不杀太子以谢天下?我已经削去太子封号,命嬴驷以士子之身到山野磨练。他没有了母亲,我是想留他一条活命,也没有再严厉追究。左庶长,你不怪嬴渠梁枉法徇情吧?”

“君上……太子毕竟年幼啊!若有闪失,何以为继?”卫鞅哽咽拜倒,“臣请君上收回成命。臣以为,臣之处罚合乎法度。”

“左庶长,快快请起。”秦孝公扶起卫鞅,“生死有命,国运在天。只要我等顺应民心潮流,变法图强,秦国岂能因没有了一个嬴驷而后继无人?公子虔的事,你也无须在心。嬴渠梁不能做变法后盾,岂非妄为国君?”

卫鞅感动沉默,热泪纵横。

“左庶长,你忙吧。我还要去办一件好事儿呢。”说完,颇为神秘的笑笑便走了。

渭风客栈可是大大热闹了起来,不阔都不行了。

不管白雪和侯嬴如何淡漠于这家客栈的经营,客栈都无可阻挡的兴盛起来了。尽管山东六国的上层对秦国变法依然嗤之以鼻,但雄心勃勃的富商大贾和著名工匠们可是见微知著,早早嗅到了从函谷关西边飘出的诱人的商市气息。牛车马队从函谷关、大散关、武关和太行山的离石要塞络绎不绝的来到栎阳。最多的是魏国商人和楚国商人,当然也包括了陇西之外和阴山漠北迢迢而来的匈奴马商。这些衣饰华贵挥金如土生怕不能显示实力的富商大贾们,在还没有吃准秦国商情之前,都不可能建立自己的固定根基,自然要住在最气派的客栈里奔波生意。渭风客栈是名满天下的魏国白氏的老店,又是栎阳最豪华的客栈,整洁清幽,酒菜自成一格,自然成了富商大贾们趋之若骛的名店。谁能将商根扎在渭风客栈,谁便能在同行面前将胸脯拍得啪啪响,借酒高高一嗓子,“走!到渭风客栈,在下做东!”那种实力气运的张扬,实在令挤不进渭风客栈而在二三流小店落脚的商贾们牙根发痒。

本来,白雪从墨家总院回来后与侯嬴商议,准备将渭风客栈改建为自己在秦国的庄院。她想,和卫鞅婚期已经不远,婚后常住这里,将这里真正变成自己的家。她不想住在卫鞅的府邸后院做一个既招摇又不自由的贵夫人。住在这里,出入自由,也能给卫鞅一个完完全全的家庭情境,使他身心愉悦。除此而外,白雪还有更深远的隐忧,就是要为卫鞅留一个坚实的出路。她有一种预感,象卫鞅这种凌厉无匹的本色性格,随时都有可能的不测风险。渭风客栈经营数十年,随时出走的机关秘道与对外界的秘密联络方式都极为可靠。住在这里,她心中要塌实许多。可就在这时候,侯嬴告诉她已经来不及了,六国商人早已经将客栈房子全部订完了!

白雪断然决定,那怕加倍赔偿,也要关闭渭风客栈。侯嬴当然是立即照办,可没有一家愿意接受赔偿。侯嬴无法,就十倍的提高价格,想使那些商贾知难而退。谁知商人们看准了秦国大市,都想在栎阳立足,价格猛提,竟然引来商家一片赞叹,“白氏老店,值!提得象安邑洞香春一样才好,才是上流居所呢!”侯嬴哭笑不得,决意借助官府力量“查封”客栈。谁知栎阳令王轼早已经接到外国商贾们联名上书,请求官府阻止白氏关闭,竟然振振有辞说,“栎阳没有白氏老店,大商家何以立足?白氏关闭,商贾逃秦!”王轼连忙上报左庶长府。卫鞅只以为白雪淡漠商事,怕婚后招来世人闲话,却如何懂得白雪如此细密的心思?他自然从秦国需要着眼,下令,“渭风客栈乃东方商贾入秦鼻祖,若有难处,官府鼎力协助,不得在此急需之际停业关闭。”待侯嬴来求,卫鞅反倒讲了一通祁黄羊内举不避亲、外举不避仇的故事,让侯嬴告诉白雪,不要担心世人说白氏老店借助秦国左庶长之力牟利。侯嬴又是哭笑不得,将经过向白雪细说一遍,白雪不禁揶揄笑叹,“世间多少人想发财不得,偏我白雪逃都逃不脱。世事弄人,竟至于此!”

于是,渭风客栈便只有无可奈何的红火下去了。白雪只有将自己住的小院子重新整修了一番,和客栈分开了事。

渭风客栈虽则热闹非凡,侯嬴却是很轻松。客栈执事人等都是从安邑洞香春带来的老人,经营如此一个小店,根本不用他亲自料理。但凡逢十的日子,侯嬴只须清点帐房抬来的大箱金银与各国钱币,然后赶车出城将钱货藏在栎水南岸的秘密山洞了事。今日侯嬴正在后院理事房点箱,一个仆人匆匆来报,说左庶长府一个书吏求见。侯嬴想一定是卫鞅有事,头也没抬便说:“快请进来。”

片刻间仆人领进一人,此人身后还跟了一个白发老人,老人不进屋,却直直的站在门口。

侯嬴抬头一看,惊讶得说不出话来!

“渭风客栈财运发达,为先生贺喜了。”来人眼神示意侯嬴不要说破。

侯嬴连忙吩咐抬走几个木箱,关上门,扑地便拜,“不知秦公驾到,万望恕罪。”

秦孝公连忙扶起侯嬴,“久闻先生大名,只是未曾谋面。今日唐突,先生莫将我做国君待。有事相烦先生呢。”

“草民侯嬴,但凭差遣。”侯嬴又是深深一躬。

秦孝公笑道:“先生如此,却教我如何说话?”

侯嬴拱手笑道:“如此请君上随我到书房叙话。”说着推开房内一道小门,将秦孝公领到自己的书房入坐,亲自为秦孝公斟好茶,便坐在对面静待下文。

“今日唐突拜访,想请先生周旋一事。嬴渠梁先行谢过。”

“但请君上明示。”

秦孝公沉吟道:“这是一件私事,并非国家政务。先生无论办成与否,都与嬴渠梁排忧解难了。”孝公略微顿了一下,接着慨然笑道:“太后相中了卫鞅,要将小妹莹玉嫁给左庶长。小妹亦很钟情于卫鞅,发誓非卫鞅莫嫁。此事,先前已经由公子虔向左庶长提过,当时卫鞅没有赞同,婉言回绝了。我本当与左庶长面谈,又恐他有难言之隐。公子虔服刑,一时无合适之人提及此事。方才想到了先生,男女亲事,朋友出面,总比官身去说要好。”

侯嬴心中大为惊讶。但他作为旁人,却不能推托这种依照民俗人人都必须热心担当的喜媒角色,闪念间拱手笑道:“君上重托,侯嬴荣幸之至。只是在下素来没有没有与左庶长言及此事,尚不知他有无定亲或意中之人。”

秦孝公释然一笑,“先生姑且做一媒妁之言,听天由命吧。小妹与我骨肉至亲,我期望她有美好和谐的爱。左庶长与我生死相扶,我也不想他有违心之举。先生当解我一片苦心也。”

“君上肺腑之言,侯嬴心感至深。”

秦孝公没有久留,大约半个时辰就告辞而去,且坚执不让侯嬴相送。孝公一走,侯嬴可是大大为难,不知是先给卫鞅说好,还是先给白雪说好,想来想去,还是走向了白雪的小院子。

仲秋之夜,月明风清,白雪正在院中抚琴,优雅叮咚的琴声使庭院中漫出一片幽静祥和。见侯嬴到来,白雪琴声停止,高兴的请侯嬴坐在对面石墩上说话。侯嬴深知白雪不是等闲小儿女,略一沉吟,便将秦公来访所托之事说了一遍。白雪静静的听完,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。

“侯兄,对鞅兄可曾说过?”白雪终于轻声开口。

“尚未说过。”

“那就对鞅兄明说了吧。我也该好好想想……是的,得想想。”

侯嬴默默的走了。背后又响起叮咚琴声,却让人感到沉重窒塞。突然,“轰——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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